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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三十八年过去，我们还在为聂小倩落泪
三十八年前的那个夏天，香港嘉禾戏院门口排起长队。人们挤在售票窗口前，只为看一眼银幕上那个白衣飘飘的女鬼。谁也没想到，这部改编自《聊斋志异》的电影会成为华语影坛的永恒经典。张国荣饰演的宁采臣推着独轮车出场时，没人能预料这个书生会走进几代人的心里。

记得第一次看《倩女幽魂》，是在老式录像厅的泛黄幕布上。聂小倩赤足踏水而来的画面，让整个录像厅突然安静。她脚尖点过水面时带起的涟漪，就像王祖贤眼波里荡漾的哀愁。那件半透明的纱衣在徐克设计的打光下，真的像是从《洛神赋》里走出来的”翩若惊鸿，婉若游龙”。现在想想，这种把古典文学意象化成电影语言的本事，现在的导演怕是学不会了。
张国荣的宁采臣总让我想起他躲在兰若寺廊柱后的样子。雨水顺着他的书生巾往下滴，他抱着账本缩在角落，眼睛却亮得惊人。这种脆弱又执拗的气质，后来再没人能演出来。有个细节特别戳人——当小倩要吸他阳气时，他明明怕得发抖，还是抖着手把护身符塞给她。这种”明知是鬼仍愿以命相护”的痴，比现在那些工业糖精般的爱情戏不知高级多少倍。

去年4K修复版重映时，我发现年轻观众都在为同一个镜头抹眼泪。燕赤霞把宁采臣推上转世轮盘，小倩在金光中回头望那一眼。其实原著《聂小倩》里根本没这段，宁采臣后来还纳妾生子了。但徐克偏要改成永世相隔，让两个好人互相救赎后就天人永隔。这种东方式的遗憾美学，就像茶汤里浮沉的茶叶，初尝苦涩，回味却绵长。
最近某视频网站搞了个”小倩宇宙”专题，我数了数竟有二十多版改编。有的让聂小倩穿深V战袍打僵尸，有的把兰若寺改成赛博朋克风。最离谱的是某网大版，宁采臣居然拿着桃木剑和树妖对轰元气弹。这些导演可能忘了，观众爱看的是小倩用脚尖勾琴弦时的欲说还休，是宁采臣在雨中为她撑伞时，伞沿雨水滴成珠帘的朦胧美。

江逐浪教授说现在改编总在皮相上打转，这话真是一针见血。就像去年某版把黑山老妖改成机甲造型，却解释不清为什么女鬼非要害书生。其实《聂小倩》原著最厉害的是因果逻辑——因为世道太坏，好人才被逼成厉鬼。现在的改编者要是能看懂这点，就该拍个聂小倩在996加班猝死后化鬼的故事，保证比乱加特效强。
我认识个00后姑娘，她在豆瓣写影评说：”看不懂为什么宁采臣不跟姥姥拼命”。这倒让我想起影片里最妙的改编——原著宁采臣靠符咒降妖，电影里却让他用算盘挡下致命一击。徐克用这个细节说透了：对抗黑暗世界的从来不是法术，是普通人坚守的本分。现在年轻人觉得”恋爱脑”可笑，可如果连宁采臣的痴都容不下，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呢？

前几天路过香港文化中心，看见LED屏在放修复版预告。张国荣抬头看王祖贤的那个特写，经过4K修复后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清楚楚。突然想起影片里燕赤霞说的：”人的世界太复杂，难分是非，跟鬼灵在一起反而黑白分明。”三十八年过去，我们还在为银幕上的女鬼落泪，大概是因为现实里早没了宁采臣这样的痴人。